珍藏在衣柜里的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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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又是一個晴朗的周日，兒子站在陽臺上，望著窗外的藍天，喊了一聲：老爸，天好，把奶奶那件"老頭衫'拿出來曬曬吧。我心頭一熱，笑著說：好啊。隨后便拉開柜門，取出母親生前穿了6年，我保存了三十年的一件破舊的"老頭衫'，掛在陽臺的曬衣架上。

兒子加入工作滿一年，已然成熟了大量，那天，他突然問我：老爸，您說，咱家的家風是什么？我一下愣住了，毫無疑問，每家都有"家風'，但突然讓我說領(lǐng)會，還真有點難。沒等我回復，他便一臉專心地說：經(jīng)過我的查看和斟酌，咱家的家風是：勤儉、向?qū)W。我驚疑地望著兒子，沉靜片刻，點點頭說：你說的對。接著我便情不自禁的陳述了這件珍藏了三十年的"老頭衫'的故事。

三十年前母親離世，此前四年我參軍離開故土。歲月前行，如今的故土，當年我與母親居住、生活的老屋、小院、小院里母親種下的石榴樹、月季花早已不見蹤影，我從故土帶走的只有記憶和這件"老頭衫'。

故土在北京西南郊區(qū)一個普遍的小村莊，上世紀六七十年頭，故土人，把成年男人夏天常穿的白色、圓領(lǐng)、寬松、純棉織的半截袖背心，叫做"老頭衫'。如今，四十歲往上的人，都會記得。而母親怎么會長期穿一件男人才穿的"老頭衫'呢？后來聽母親說，這件老頭衫，是1970年開春她買給父親的，當年父親在大西北鐵路上工作，每年探家一次，住上個把月。那年父親來信說六月份回家，扶助母親收割自留地里的麥子，母親隨后就為父親打定了一件干活時穿的"老頭衫'?？蓻]到六月，突然傳來噩耗，父親病逝了。此后，這件父親沒見到更沒穿過的老頭衫，就被母親保存起來，后來母親將它剪掉一截，縫了邊，穿在了自己身上。她說，穿著它離父親就近了。這件"老頭衫'母親一穿就是6年。它不知被母親洗過多少次，薄了、棉線稀疏了、顏色變黃了，前胸后背也多了幾個大大小小的窟窿。盡管如此，母親照舊舍不得丟掉，將它反復修補，實在太破舊，夏天穿不出屋，就留著冬天穿，穿在棉襖里。后來，我和哥哥全力勸阻，母親才脫下那件老頭衫，洗明凈，存放在炕頭的木柜里。

上世紀五十年頭至七十年頭初，父親一向在西北鐵路上工作，每月不算多的工資，絕大片面都寄回家里，我們家老少三代人，除了一家人務(wù)必的生活費，還要給患哮喘的爺爺、患胃病的奶奶請醫(yī)生看病抓藥，兩個姑姑考上縣里的高中，學費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后來，哥哥和我也上了小學，父親的工資自然不夠用。母親自巧，她剪裁縫制的衣服村里人都熱愛穿，常有人拿來一塊布料，找母親扶助做衣褲，而后撂下三五角錢。我和哥哥小時候穿的衣褲，都是母親親自縫制的。我上小學背的花書包，也是母親用剪裁衣服剩下的碎布頭，一塊塊拼接而成的，它堅固耐用，我背了整整6年。在母親用心操持下，家里的日子雖然清苦，卻過得祥和平實，母親自己從不亂花一分錢，也不許我和哥哥亂花錢。但，母親對家里人讀書花錢卻從不吝惜，她說，吃穿可以省，但讀書的錢不能省。正是母親明事理，重學習，我的兩個姑姑才順遂完成學業(yè)，加入了工作。然而，父親去世后，家里主要經(jīng)濟來源中斷，我和哥哥還在上學，為賺錢，母親在家里養(yǎng)了十多只母雞、兩頭豬，春、夏季，她去田間地頭割草，秋天將自留地里的玉米秸稈砍下，統(tǒng)統(tǒng)背回家曬干粉碎，當做豬飼料，收獲的雞蛋和出欄的肥豬送到鎮(zhèn)街去賣，不到過年過節(jié)，我們很難吃到雞蛋和豬肉。夜晚，昏暗的燈光下，母親戴上老花鏡，手臂起起落落，為村里人縫制衣褲。母親的艱勞累作，使我和哥哥上學的花費，從來沒有拖欠過。我們想買小人書，母親便將省下來的幾枚"鋼镚'交給我們，得志我和哥哥的需求。母親沒上過學，卻聰明，愛學習，她常抽空拿起我和哥哥的課本，瞇著眼翻看。解放初期，她上過鄉(xiāng)里辦的掃盲班，熟悉了不少字，我小的時候，給爸爸的家信，都是母親寫的，字跡工整清秀，我和哥哥稍大些，家信才由哥哥和我代寫。母親總說，這輩子就眼熱那些讀書識字的人，她夢想我們將來也都愛學習有文化。后來，哥哥和我都上了高中，哥哥加入工作后，業(yè)余時間又上職大學習。我參軍，在部隊考上軍校，母親特別欣慰，常對我和哥哥說：勤儉興家，讀書樹人。

母親去世那年，我在部隊，趕回老家處理完母親的后事，返回部隊前，我回想母親含辛茹苦的一生，想到她對哥哥和我常說的那句"勤儉興家，讀書樹人'的話，便想起母親穿了6年、保存至今的那件"老頭衫'，我迅速將它找出來，疊好，裝進了我的軍挎包。它雖然破舊，但在我心里，卻是嶄新的，在那上面我能觸摸到母親的體溫、感受到母親的精氣神，領(lǐng)悟到母親對我們的交代與期盼。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我轉(zhuǎn)業(yè)回到北京，數(shù)次搬家，清理掉大量物品，但母親這件老頭衫，始終珍藏在我身邊，想她的時候，便拿出來看看，那一刻，我仿佛又見到了母親，耳旁再次響起她的聲音：勤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