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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現(xiàn)當代文學論文-論鐵木前傳的現(xiàn)實性與超越性鐵木前傳是孫犁在解放后創(chuàng)作的優(yōu)秀中篇小說,隨著社會意識、生存意識的不斷變化,人們對其闡釋的角度也隨之得以調(diào)整:從作品題材逐漸過渡到作家的文化人格,文本的意蘊也因之得到豐富。但是,鐵木前傳的創(chuàng)作與時代精神的關系并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本文試圖從時代精神氣候著手分析其現(xiàn)實性,并在此基礎上闡釋其超越性。誠如丹納所言:“要了解一件藝術品,一個藝術家。一群藝術家,必須正確的設想他們所屬的時代的精神和風俗概況。這是藝術品最后的解釋,也是決定一切的基本原因。”我們不妨先來回憶一下鐵木前傳創(chuàng)作發(fā)表時的文藝現(xiàn)狀。鐵木前傳寫于1956初夏。發(fā)表于人民文學1956年12月號,在這一年的人民文學上還發(fā)表了后來被稱之為“干預生活”的一批作品。如劉賓雁的在橋梁工地上(4月號)、耿簡的爬在旗桿上的人(5月號)、劉賓雁的本報內(nèi)部消息(6月號)、王蒙的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9月號)等等。與創(chuàng)作實踐互相呼應的是,在這一年的2、3月間召開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二次理事(擴大)會?!霸跁h的口頭發(fā)言和書面發(fā)言中,許多人就不約而同地談到公式化、概念化對創(chuàng)作的危害,明確地提倡大膽地干預生活(柳膏),而且認為我們的寫作本來就是為了干預生活的(胡可)。至此,干預生活的創(chuàng)作主張已然成了中國作家的一個普遍共識?!倍?956年上半年“雙百方針”的提出。無疑為文藝活動提供了較為寬松、自由的氛圍。在這一創(chuàng)作實踐與理論探討的背景下,作為一名魯迅及五四啟蒙文學中的人道主義文化精神的踐行者者,孫犁在創(chuàng)作中會如何因應已成氣候的“干預生活”創(chuàng)作潮流?盡管他被稱為革命文學陣營中的“多余人”,但這并不妨礙孫犁的創(chuàng)作與時代政治的關聯(lián),只是他沒有直接地揭露和批判,而是藝術化地來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與立場。下面我將從小滿兒和省干部這兩個人物形象著手,展開分析鐵木前傳的創(chuàng)作與時代精神的隱秘關系。在品評鐵木前傳的人物時,九兒和小滿兒總是被擺放在一起,這與小說呈現(xiàn)出的兩種不同的情感傾向基本相符。小滿兒與九兒作為情感態(tài)度的兩極自然與規(guī)范的表征,作者無疑是肯定九兒的。但小滿兒的形象似乎更具審美價值。在這里,孫犁對男女間的情感態(tài)度進行了新的闡釋。六兒與小滿兒在空場里抓到鴿子后。有這樣一段對話:“賣了它,給你買一件棉襖?!绷鶅簩λf,“見面分一半,何況你幫了我不少忙。”“你我的交情并不在吃穿上面。”小滿兒認真地說。“給那位九兒買一件吧。”“為什么?”六兒問?!熬蜑樗悄樀皟洪L得很黑呀,”小滿兒忍著笑說,“真不枉是鐵匠的女兒?!薄叭思疑a(chǎn)很好哩?!绷鶅赫f,“又是青年團員?!薄扒嗄陥F員又怎樣?”小滿兒說,“我在娘家,也是青年團員。他們批評我,我就干脆到我姐姐家來住。至于生產(chǎn)好,那是女人的什么法寶?”“什么才是女人的法寶?”六兒問。小滿兒笑著把頭仰起來。六兒望著她那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明麗的媚人的臉。很快就把答案找了出來。這一段對話透露出六兒與小滿兒的愛情基礎既不是思想進步也不是生產(chǎn)勞動,而是純粹的兒女性情。其中蘊含了小滿兒的靈巧、迷人和尖酸。顯然,他們的戀情是鄉(xiāng)村小兒女間自然自由情狀的寫真。與之相反,九兒卻是新規(guī)范的認同者。這一規(guī)范是在戰(zhàn)爭中建立的“階級斗爭的新道理”基礎上形成的新的情感態(tài)度。即追求“在共同的革命目標上,在長期協(xié)同的辛苦工作里結合起來的愛情”。小說由此暗示出九兒與四兒之間在共同的生產(chǎn)勞動中孕育愛情的可能性。但與自我放逐于規(guī)范之外的六兒與小滿兒之間愛的歡暢自然相比,九兒的駐足旁觀似乎有些單調(diào)。從這一層面看來,小滿兒的形象更圓滿些。而九兒則屬于扁平型人物。但是這一分析只是注意到規(guī)范與自然的對立,而沒有發(fā)現(xiàn)二者之間的統(tǒng)一。因為單從對立來分析九兒,她作為新的規(guī)范的代表,在小說中確實有一些概念化,與之相對應,小滿兒則活躍在對大壯的支派、與六兒在大場院抓鴿子以及她與省干部的交往等生活場景中,因此顯得生動逼真。但孫犁在美學上并沒有抑此揚彼,而是賦予了二者不同的美學意味。如果說小滿兒代表一種動態(tài)的自然美,那么,九兒則代表著靜態(tài)的規(guī)范美。在九兒的童年。無論是與六兒一起拾柴、捉田鼠,還是在戰(zhàn)爭的風雨中經(jīng)受饑餓和寒冷的煎熬時接受六兒的周到照顧,她的擔心和感激、心疼與喜悅都只表現(xiàn)在思想和心情上,并沒有流露在言行上。即使是在臨別的夜晚,面對姐妹們對六兒的打趣,九兒只是和別人說笑。最后。九兒僅僅只是小聲對六兒說了這樣一句:“我們還要回來的呀?!本艃簩α鶅寒a(chǎn)生的那種相依相靠的感情無疑包含有愛的萌芽,但她的表達方式在語氣上是平靜的,在指稱上是含蓄的??傊甑木艃航o人的印象是體貼懂事、內(nèi)秀。再次來到村子的九兒,面對六兒與小滿兒混在一起的現(xiàn)實,她一方面表現(xiàn)出一名共青團員的責任感,想幫助六兒進步,另一方面責任感終難遮掩自己在目睹了六兒與小滿兒率性相戀時的失落,她在走向進步時,卻又頻頻回首童年生活,不得不用新規(guī)范來扼制心中難以割舍的那份漸行漸遠的情感。這就意味著個人對規(guī)范的認同可能喪失內(nèi)在的情感自由,也因此意味著自然人性的某種失落。好靜思、回憶并略帶感傷的性情。構成九兒靜態(tài)美的內(nèi)核,它與小滿兒飛揚、媚人的動態(tài)美相映成趣,拓展了文本的情感空間。由此可以見出孫犁不僅在正面人物的塑造上不規(guī)避兒女情長,而且還賦予了反面人物追求個人情感生活的部分合理性,這理當視為孫犁對勇敢觸及愛情和人性禁區(qū)的“干預生活”小說的一種藝術應和。在省干部這一人物身上我們發(fā)現(xiàn)了孫犁對時代精神的另一種認同與回應。在省干部與楊卵兒、小滿兒的關系中,我們知道省干部是來了解人的。可是他第一次住進落后人物家,就因主人楊卯兒一句不客氣的逐客令被趕走了。之后。副村長補敘了楊卯兒“一根筋”性格和“好美色”的品行。想親自了解落后者,結果還是從旁人的講述中來側面了解。在與小滿兒的接觸中,故事重演了。面對小滿兒純潔的表情。天真的眼睛,省干部對村人對她“隨隨便便,不顧羞恥”的評價產(chǎn)生了懷疑。他似乎要深入了解一個人了。但在去參加學習會的路上,省干部被小滿兒耍了。臨末。省干部認定小滿兒有歇斯底里的病癥。其實小滿兒的病癥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病。小滿兒對自己長期不在家的丈夫沒有感情。她積極參加婚姻法的學習,對男女平等很感興趣,但她害怕別人檢查男女關系,因為她還沒離婚卻正在與六兒戀愛。于是,在去學習會的路上,小滿兒給干部講了三個故事:廟會中的男女青年,還俗的尼姑,因戀愛不自由而上吊的尼姑,故事的核心是男女戀情的歡愉與悲戚。而省干部卻只肯定尼姑抗日的故事,根本聽不懂故事的弦外之音,也就談不上了解小滿兒的心病。顯然,以省干部為視點來反映小滿兒的復雜性格只能適得其反,因為戲耍省干部正印證了村人認定的滿兒的邪惡品性,這一細節(jié)安排正是孫犁對時代規(guī)范的自覺遵循。但小說文本卻潛藏了另一意蘊:省干部以親自了解人為宗旨,卻仍然只看到了表面現(xiàn)象,并沒能深入被了解對象的內(nèi)心。相反,追求內(nèi)在自由的小滿兒卻發(fā)現(xiàn)這個曾使自己激動得流淚的省干部,原來與村干部、學習會是同調(diào),即清除阻礙集體勞動的“混亂”的男女關系的消極影響而忽視人性人情的自然流露。在了解了省干部對男女關系的真實態(tài)度后,小滿兒又一次“邪惡”地逃逸了學習會。這樣。小說在“了解一個人是困難的”層面透視了新規(guī)范與個體內(nèi)心需求之間的悖反,孫犁客觀地呈現(xiàn)而不是主觀地過濾這一悖反,從而暗含了對作為“了解人”前提的思想、情感規(guī)范的疑慮。孫犁曾說:“小說既是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當即反映時代的風貌。所謂時代風貌。并非一個時代廣大人民的生活樣式,而主要是他們的思想感情的樣式?!比绻f,農(nóng)業(yè)合作化是那個時代廣大人民的生活樣式,那么,在九兒和小滿兒身上體現(xiàn)出的則是更隱微的思想感情樣式。而且從他們身上也折射出孫犁作為一名知識分子對時代精神的感應與介入,只是他的介入方式是充分藝術化的,這使他的小說能超越時代,具有更長久的生命力。鐵木前傳是要借鐵木兩家兩代人際關系的變化為一個特定的時代作傳。孫犁在風云初記的結尾中曾這樣追問:“歷史,究竟是憑借什么東西,才能真實地、完整地保留下來,而傳之久遠?”他的回答是:“在當時當?shù)貙懴碌模嬲涗浟巳说乃枷牒颓榫w。意志和操守的篇章,雖然幼稚,也就是最可寶貴的了?!笨v觀孫犁的小說創(chuàng)作。我們發(fā)現(xiàn)這種對個體生命心魂的描寫是他切入歷史的一貫視角。他不想僅僅只是編年紀事,而且更希望寫心史,一部個體心靈復雜變動的歷史。一部人性化的歷史。鐵木前傳正是這種藝術追求的結晶。故事時間跨越抗戰(zhàn)前后、解放戰(zhàn)爭至農(nóng)業(yè)合作化運動前期這一民生多變的歷史時段。在講述這一段歷史時,作者引入了回憶視角。敘述者由童年生活的樂事。引出鐵木二人及六兒、九兒在戰(zhàn)爭風雨中的珍貴的童年歷程。隨后,敘述者的這種對童年生活的追念情懷與人物視角九兒的視角合二為一。九兒面對六兒情感變化的事實,頻頻回首童年生活,并最終將這種情感的分合上升為一種人生哲理:窗外有一棵棗樹,因為避風向陽。常常有些小鳥兒在枝頭來聚會。鳥兒們玩起來。顯得非常親密。那站在一起,唧唧喳喳的也許就是最親密的吧。不久,有一只跳到了別的枝頭。遇到一了陣風,它們競各自飛散了。門前還有一片小的葦塘。河水小的時候,那些小魚兒們聚在一起。環(huán)繞著一枝水草,到了夏天河水漲滿,誰也不知道它們各自的前程如何!人生際遇莫測。童年生活中萌發(fā)的戀情,逐漸走向飛鳥各投林的結局。最后。在第二十節(jié)中,敘述者出面對童年回憶進行評說升華。與小說開篇相呼應,形成一個完整的封套。雖然小說中間雜有犁老東對往昔友情的追懷。楊卯兒、黎七兒對自己人生命運的感慨,但其情緒的主脈仍然是九兒的“傷逝”,對那份漸行漸遠的戀情的追念。細讀文本。不難發(fā)現(xiàn),鐵木友情的建立與決裂為“鐵(九兒)木(六兒)姻緣”提供了生活背景。就是在鐵木決裂后的第十九節(jié)中,傅老剛在明瞭女兒的心事后。還暗示說?!拔液屠枥蠔|吵翻了”、“這只是一人一家的問題,只是兩個老頭子的問題,算不了什么。你不要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睂嶋H上,鐵木之間具有象征意味的決裂。在九兒心中形成了不能克服的障礙:情感正面臨著個人私情與集體意志的雙重召喚。九兒深陷其中,不能自主。因此。我們可以說:小滿兒鐵木友情鐵木姻緣六兒九兒,是一條涌動在情節(jié)線索之中的情緒主脈。是小說的氣蘊所在。正是通過回憶視角的引進和情緒主脈的布局,孫犁成功地將客觀化的史傳敘事心境化。在敘事模式方面。鐵木前傳超越了當時流行的二元對立模式,即非此即彼的思維模式,達到了辯證思維的高度。小說敘事要素和敘事線索可圖示為一個矩形方陣:個人、集體、自然、規(guī)范是小說敘事的四個要素。其中,個人與集體構成思想意識之間的矛盾對立,它由人與車的關系(包括黎大傻家的個人買賣與集體生產(chǎn)之間的關系)這一敘事線索來展示,即黎老東替人打車自己打車出車。在這一線索中。個人是否擁有對車的所有權成為進步與落后的分水嶺。正是在追求對車的所有權的過程中,父子爭吵,鐵木決裂。而自然與規(guī)范之間則存在著情感態(tài)度的矛盾對立,它主要由男女關系這一敘事線索來展示。個人、自然與集體、規(guī)范構成了落后與先進之間的二元對立。孫犁超越時代局限的高妙處,就在于他克服了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以黎老東為例。他是光榮的革命家屬。受到政府的優(yōu)撫,但卻消極反對集體號召,積極追求個人發(fā)家。根據(jù)當時的規(guī)范。這種行為無疑是應受鄙薄的,但孫犁卻在這一矛盾中引入了個人行為的人性化動機,即將個人的苦難體驗和濃郁的父愛灌注其中。孫犁在強調(diào)階級性,反對人性論的時代。將六兒的孝順與四兒的“忤逆”納入個人與集體的矛盾沖突之中,并且在處理六兒與小滿兒的關系時。不慍不火,恰到好處。顯示出那個時代少有的藝術勇氣和智慧。另外。在進步與落后的整體對立中,我們既能看到小滿兒“他們不會斗爭我吧”的疑慮,黎七兒“咱成份不好。就不愿在村里見人”的慨嘆,以及黎老東在村長找他談論有關于入社之事后?!八且恢迸d奮得意的步伐,忽然變得焦躁和不安了”。也能看到。四兒因在家威信低,而對黎老東迷大車,六兒迷小滿兒無可奈何;省干部被揚卯兒下了逐客令,被小滿兒戲耍l小滿兒一語雙關地諧謔九兒與四兒的關系。由此可見。孫犁并未片面地用時代的精神傾向覆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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