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漢字構形學的基本構想

略論漢字構形學的基本構想

一關于漢字構形理論問題的探討作為中國字學的一個分支，漢語意象是幾年前建立的。但其學術思想和基本理論構想早在20世紀初就由沈兼士先生提出來了。沈兼士在傳統(tǒng)語言文字學方面成就卓著,其中他的漢字構形系統(tǒng)論思想是其中一個重要方面。下面具體加以分析。沈兼士先生首先提出了漢字形體可以進行系統(tǒng)研究的思想。他認為數以萬計的漢字本體應當是可以拆分和歸納的,他在《研究文字學“形”和“義”的幾個方法》一文中專門提出了進行“字體最小分子的研究”的內容。沈先生的這個設想明確了漢字構形的系統(tǒng)觀點。他不滿意于前人的六書研究,認為漢字應當是一個非常系統(tǒng)的整體,而不是一個一個字像散沙一樣。漢字作為記錄漢語的符號,內在的系統(tǒng)性是其重要特點,但是這一點在漢字學史上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許慎寫作《說文解字》表明他已經注意到這一點,同時也用漢字部首和六書理論來展示這種系統(tǒng)性。可是這種樸素的系統(tǒng)觀念在其后兩千多年的時間里并沒有得到發(fā)展。雖然從整體上看,漢字學研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但漢字學基本理論主要是對許慎思想的沿襲,并沒有大的突破。沈先生早在20世紀初期發(fā)表的有關漢字研究的觀點也正是不滿于漢字研究的現(xiàn)狀而提出來的。他的這一理論設想的產生應當歸結于兩個方面的因素,一個是他對傳統(tǒng)小學的深厚造詣。他精于文字訓詁的理論和實踐,有深厚的文獻功底和修養(yǎng)。二是他生活在近代中國,正是中西學術思潮交匯的時刻,西方的語言學理論對中國學術產生了較大影響。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他提出漢字構形理論的基本構想是一種歷史的必然。除了基本的理論設想,沈先生還進一步提出了建立漢字構形理論的基本思路和具體的操作方法。他說:“凡文字,皆系應用象形、指事、會意、形聲等法,以·、一、凵、口、Х、十,……諸簡單符號組合而成。前者謂之造字之元則;后者謂之字體之最小分子。”“本以上定義以施研究之法,其術有二:(a)分析各字體,以定各最小分子之作用及其分類。(b)綜合各最小分子,以觀各元則之應用”。1這里沈先生既提出了漢字構造的原則,也指出了漢字構造的基本單位。在具體操作時,先對具體漢字形體加以拆分,確定其最小的構形單位,然后歸納最小的構形單位,看這些構形單位的作用功能以及如何組合成漢字。雖然他沒能進一步對如何拆分漢字、漢字最小單位的性質、漢字構形單位的歸納等再做更詳細的說明,但他所確立的基本原則和設想已經給漢字構形學奠定基礎?？上У氖?在他提出漢字構形系統(tǒng)研究設想后的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里,并沒有學者認真關注他的觀點。當然,這里有歷史原因。自近代以來,隨著中國封建帝國的沒落和西方文化的傳入,思想界和文化界產生了漢字落后的看法。一些學者把國家落后的原因歸結為漢字的落后。學者們進一步提出了漢字改革的思想,因而出現(xiàn)了不少的漢字改革方案。漢字落后和漢字改革的思潮一直延續(xù)到20世紀80年代。人們才開始反思漢字的命運和發(fā)展方向問題。經過反思和討論,學者們認識到漢字是適合漢語的符號系統(tǒng),根本不可能發(fā)展為拼音文字。漢字和拼音文字是文字發(fā)展的兩種趨勢,而不是文字發(fā)展的兩個不同階段。人們開始擺脫政治影響而來客觀看待漢字問題。新時期的漢字學研究中,出現(xiàn)了豐富的成果,其中包括王寧先生提出的“漢字構形學”的理論。王寧先生在小篆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了《說文》存在著文字系統(tǒng)思想,并把這一理論運用到出土古文字材料研究中,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王寧先生說:“多次的《說文》系聯(lián)使我看到字與字之間有序的聯(lián)系,認識到漢字作為一種信息載體,一種被社會創(chuàng)建又被社會共同使用的符號,不可能是散亂無章的,在構形上必然以系統(tǒng)的形式存在?！?王寧先生漢字構形學理論的基本思路就是六、七十年前沈先生已經提到的理論設想。漢字構形學理論把沈先生的理論設想轉化為一種理論現(xiàn)實,并將其應用到不同歷史時期的漢字層面上,得出漢字具有系統(tǒng)性的結論。這也充分說明沈先生的設想是高瞻遠矚的。二漢字構形的認識基礎在漢字構形學上,為了能認清楚漢字的真正面貌,需要進行單字整理、梳理字際關系、進行認同別異等工作,只有完成這些基礎性工作,才能更好進行漢字構形分析。對此,沈先生在其文章中也做了說明。他說:“施行前法,有三難點,足以為進行之障礙,研究者當先注意之。(1)古籀小篆不出于一人之手,其為例多有不一致處;兼之書板傳刻,時有舛誤。(2)《說文》多采小篆,而小篆改易古文,失其造字之元形元意者頗復不少。(3)金、甲之文,固為極有力量之參考品,惟刻工往往逞刀鋒之便,增損筆畫,以圖美觀,遂致字形亦多歧異。今須先用精密工夫鉤稽爬梳,以解決上列之三難點,然后前法乃可以告成就。”3沈先生這里談到字形可能由于造字者不同,會出現(xiàn)一字異體現(xiàn)象;同時由于傳抄刻印,一定會有一些文字訛誤。同時他還說到,甲骨文和金文字體由于刻寫之故,有增損筆畫的現(xiàn)象,這些都可能造成字形歧異。他說的“增損筆畫”即“異寫字”出現(xiàn)的一種方式。異寫字是職能相同的同一個字,因寫法不同而形成的異形。在漢字使用過程中,由于各種書寫因素的影響,書寫時會使一個字的形體有較大的隨意性,包括筆畫數量的多少、筆畫形態(tài)差異以及書寫工具和載體造成的各種形體差異。這種差異只出現(xiàn)在筆畫層次上,還無法改變字的構意,這些形體之間就是異寫關系。沈先生說的造字者不出于一時一人之手因而有“其為例多有不一致處”的現(xiàn)象,則說到的是異構字?！爱悩嬜忠簿褪峭ǔＫf的異體字。這里稱作異構字,是為了跟異寫字區(qū)分開。異構字在記錄漢語的職能上是相同的,也就是說,音與義絕對相同,它們在書寫記錄言語作品時,不論在什么語境下都可以互相置換。但異構字的構形屬性起碼有一項是不同的,所以稱為異構字”。4在研究漢字構形時,對異寫字和異構字都需要加以整理,也就是進行認同別異的工作。這樣可以排除文字使用過程中的非本質現(xiàn)象的干擾,突出能展現(xiàn)漢字內在規(guī)律的構形屬性的測查。漢字構形分析在對認同別異的字形加以拆分后還要加以歸納。這方面許慎提出的“六書”條例已經奠定了基礎。但“六書”只是針對小篆而歸納的,在面對從古到今的漢字發(fā)展的不同階段時,六書并不完全適應。所以王寧先生在對小篆構形系統(tǒng)進行深入研究的基礎上,結合甲骨文、金文、戰(zhàn)國文字以及后代隸書等,提出了漢字構形的十種模式。這些理論在沈先生的早期設想中也已經提了出來。他不滿意自古以來解釋“六書”條例的說法,認為以往使用的“獨、合、純、變、兼”等說法分別太多,因此產生的混亂也多。他只簡明扼要提出:“凡文字,皆系應用一個或一個以上之元則組合而成?！彼€列表說明有些字只用一個造字的原則,有些則用兩個、三個或四個造字原則。這實際涉及到漢字構形的層次問題。只應用一個造字原則的字大多是一個層次結構,如“本”是從木從一,“牧”是從牛從攴,“洮”是從水從兆,等等,這些都是一個層次,不能進行二度拆分。而運用兩個以上原則造字的大多是兩個以上的層次。如“溢”可以說運用了象形、會意、形聲三原則。但這三個原則并不是同時使用的。如象形造字法表現(xiàn)在“水”和“皿”這兩個基礎構件上;會意造字法體現(xiàn)在“益”的構字上,從水從皿;而形聲則是“溢”字,從水,益聲?？梢娚蛳壬岢龅睦碚撛O想具有前瞻性和可行性,也完全取得了他預期的成果。當然,從今天的漢字構形學理論框架和方法上來看,沈兼士先生的這些設想還比較簡略和粗疏,有一些看法也有一定的局限。如他還是從造字的角度來看漢字形體,他提出了《說文》小篆改易古文后就失去了造字的原形原意,這是很正確的,但是他并沒有將漢字形體分析擴展到漢字發(fā)展的不同歷史階段。再如他在漢字形體的拆分上,只說拆分到漢字的最小分子。這個最小分子的條件是什么,他也沒有進一步闡明。從沈先生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