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身份下的《蒙愛的人》

多重身份下的《蒙愛的人》

美國埃杰孫布里森的代表作品《愛的人民》（berud）1，贏得了1988年的普利策小說獎。1993年,她又以這部作品為代表作榮獲諾貝爾文學獎。這部作品的殺子故事取材于真實的歷史事件,但不同于歷史事實,作品側(cè)重表現(xiàn)的,是夭折的女兒在十八年后借著他人軀體復活,向母親追討她兩歲時那份被“割”斷的母愛。無可置疑,復活的鬼魂是作者在作品中著力塑造的形象。許多評論家都指出了這一形象的重要性與多重身份。但是,還沒有評論關注這些多重身份是如何勾連起來的,作者為什么要賦予這一形象以多重身份,這些身份后面是否還有作者意欲達到的目的,如有,它又是如何在作品中被表現(xiàn)出來的等等問題。有鑒于此,本文希望通過探討這一形象,并結(jié)合莫里森的文學創(chuàng)作觀念來進一步分析其功能與意義。2農(nóng)業(yè)保險、研究對象:蒙愛的人1856年,女黑奴塞斯把女兒“蒙愛的人”和兩個兒子偷偷送走,然后自己也從種植園中逃亡。當她與先期到達的三個孩子團聚時,她還帶來了在路上生下的小女兒丹佛?？墒?母子僅相聚二十八天,主人就帶著捕手追至。為了不讓孩子們再度淪為奴隸,塞斯意欲殺死所有孩子,時間只允許她鋸斷不到兩歲的大女兒“蒙愛的人”的頸子。十八年后,死去的大女兒借他人軀體復活,前來追討母愛。這是小說敘述的故事背景。小說敘述的主要時間放在十八年后。在作品的故事情節(jié)中,“蒙愛的人”是中心人物——塞斯的大女兒。但是,在作品的隱喻空間中,她卻是所有人物關系網(wǎng)絡的中心。而作品得以從現(xiàn)實空間進入隱喻空間,也是經(jīng)由這一人物形象引發(fā)的。為了完成這一跨越任務,作者賦予她多重身份,并讓其在多重身份中自由地游走。在小說再現(xiàn)的時空中,復活的鬼魂形象作為塞斯女兒這一身份是確定的,并且通過其他人物予以了證明。她叫自己為“蒙愛的人”,她的頸下有喉管被割后留下的傷疤,會唱塞斯只唱給孩子們的歌曲,并追問兩歲前被媽媽抱著時玩弄的塞斯的耳環(huán)。復活的“蒙愛的人”只眷念塞斯。黑奴保羅·迪當年曾與塞斯在同一個種植園中為奴,他歷經(jīng)被賣與多年逃亡的艱辛,終于找到塞斯,并決定與她共同生活。此時,“蒙愛的人”不惜引誘保羅·迪,好獨占塞斯的關注與喜愛。而且,從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來看,她也是復活的“蒙愛的人”。在保羅·迪來到之前,住在“藍石路124”的塞斯、小女兒丹佛本與常常搗蛋的女兒鬼魂相安無事,但當保羅·迪到來并驅(qū)趕了她之后,她不得不借她人身軀再度前來。以上種種,都表明了復活的鬼魂形象之身份,她就是那個為了追討夭折的母愛而借她人身體復活的大女兒——“蒙愛的人”。但是,復活的女兒只是這一形象的一個身份,除此之外,她還擁有多重身份。琳達·庫里奇在其論文“‘被愛與哭出恥辱’:對莫里森《蒙愛的人》的心理學閱讀”中認為,“在一定程度上,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都看到了‘蒙愛的人’,這四個人物都既把她體驗為塞斯精神破碎的一個方面,也把她體驗為一個幽靈,是他或她自己失去、痛苦、紊亂、狂怒感情的幽靈”(Koolish170-71)。通過詳細分析,庫里奇指出這一形象與塞斯、丹佛和保羅·迪的對應關系,認為她是這三個人物自我精神的投射,是其一部分自我形象體現(xiàn),她的出現(xiàn)就是要幫助他們認識到自身的破碎,從而找到完整的自我。可以說,庫里奇揭示了人物之間的復雜關系。然而,筆者認為復活的鬼魂形象之作用還不僅限于此。在成為其他三個人物精神的對照、表現(xiàn)人物內(nèi)心分裂和痛苦的同時,她還起到了勾連歷史和現(xiàn)實的作用,對莫里森來說,這方面的表現(xiàn)正是她希望反映的重點。復活的鬼魂形象身上折射了歷史,這個歷史既表現(xiàn)為個體的歷史,也表現(xiàn)為集體的歷史。說其表現(xiàn)個體的歷史,原因在于她在作品中既是塞斯的女兒,也代表了塞斯的母親,甚至塞斯的外婆。此外,她還懷上了孩子,在這個家庭里的母女關系中,她身上濃縮了幾代女性對母女關系的體驗,并表現(xiàn)了這一體驗的傳承性。而說她身上體現(xiàn)了集體也就是族裔的歷史,是因為對作者來說,她代表了死于“中間通道”(黑奴販賣路線)的六百萬黑人,也是無數(shù)遭到白人凌辱的黑人女性的化身。但是,與其女兒身份相比,這些身份不似女兒身份那樣有那么多的細節(jié)予以證實。它們主要是通過她的獨白,以及作品中人物對其復活身體之來歷的推測暗示出來的。其實,作品的整體框架也為她與集體的痛苦經(jīng)歷之間的聯(lián)系提供了想象空間。從作品題詞來看,作品是獻給“六百萬甚至更多”的黑人。在作品扉頁,莫里森摘錄了《羅馬書》中的一段文字:“他們不是我的親人,/我叫他們親人;/她不是蒙愛的人,/我叫她蒙愛的人”(Morrison75)3。在此,作者表明了這一形象與六百萬黑人的關系,他們是一體的,他們與塞斯的關系都是一樣的血肉關系。借助于《圣經(jīng)·羅馬書》,作者使“我”的這一宣告更具有了廣泛性,既可以說是塞斯的獨白,也可以說是作者的心聲,同時也可以看成是作者認同的非洲裔美國人民的表白。所以說,復活的鬼魂形象是默默死去的六百萬黑人先輩、不堪凌辱而死去的黑人女性的化身。這一形象身上暗示出的這些身份并沒有得到確認,而這些身份之間的關系也是模糊的,也就是說,這些多重身份之間的界限并不清晰,其表現(xiàn)就是她常常在這些多重身份中穿插、游走。她的意識是破碎的、非邏輯的,符合“蒙愛的人”死去時不足兩歲的孩子的思維特征。正是依托于這樣的思維特征,作者成功地讓她在不同的體驗和模糊記憶中穿插,拓展了作品的想象空間。在這一超越了具體時空界限的世界中,我們得以感觸到她與被歷史遺忘的、夢魘般的黑人經(jīng)歷的聯(lián)系。在她的模糊記憶和無意識獨白中,她既是塞斯死去的女兒,也代表著其他被迫害死去的黑人。當?shù)し饐査秊槭裁唇小懊蓯鄣娜恕睍r,她說道:“黑暗中,我是‘蒙愛的人’?！彼枋瞿莻€地方:“漆黑”,并說:“‘在那兒,我是個小不點,就像這樣?！f著,她把枕在床緣上的頭抬起來,側(cè)臥在樓板上,蜷曲起身子”(Morrison75)。那個地方“發(fā)燙。那里出不了氣,也動彈不得?！蹦抢锏乃廊耸恰耙欢岩欢训摹?那里還有兇惡的“沒有皮膚的人”。4出現(xiàn)在“蒙愛的人”模糊記憶中的意象,令人想起販運黑奴、跨越大西洋的航船。利用“蒙愛的人”本為幽靈和不諳事理的孩子之思維特征,作者讓她在多重身份中游走,使得這一形象成功跨越了不同身份對其的時空限制,而作品也借助其模糊意識建立了超越具體時空的文學想象空間。利用想象、暗示、象征和隱喻等方法,小說再現(xiàn)了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鬼魂的內(nèi)心活動與行為特征,賦予這一形象以多義性和模糊性。因此,這一形象不僅得到豐富,而且還建立起了開闊的、多層次的歷史時空,連接起黑人歷史的不同經(jīng)歷和記憶。受害者雙重救贖的悲劇:“蒙愛的人”的死亡正是復活的鬼魂形象之身份的多重性,以及她在其多重身份之間的游走,使得這一形象成為作品意義生成機制中的一個關鍵因素。那么,莫里森運用這一敘事方法意欲實現(xiàn)的目的是什么?僅僅是體現(xiàn)歷史和現(xiàn)實的關系嗎?確實,在這一形象身上體現(xiàn)了歷史和現(xiàn)實的糾葛,但是,對于莫里森來說,歷史和現(xiàn)實的糾葛只是她再現(xiàn)隱藏其中并“言說不出的東西”5的特殊場景。在訪談和自述文字中,作者表明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動機,即讓“言說不出的東西”得以被說出。何謂“言說不出的東西”?從其訪談、講稿和虛構(gòu)作品來看,蓄奴制給非洲裔美國人帶來的精神創(chuàng)傷就是其中之一。在莫里森看來,黑人在蓄奴制下遭受到的傷痛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白人不僅折磨黑奴的肉體,還在精神上羞辱他們,肉體的傷痕或許可以愈合,而精神上的羞辱常常內(nèi)化為黑人的自我責備與自我貶低,永遠難以擺脫。正因為如此,它才是“言說不出的”,甚至是認識不到的。在《蒙愛的人》之前,揭露蓄奴制罪惡的作品可謂比比皆是,但與之相比,莫里森卻與眾不同,她的卓越就在于對傷害的深刻認識與獨特表現(xiàn)。在作品中,她不僅捕捉到了“言說不出的東西”,而且還形象地表達/言說了出來。首先,“蒙愛的人”的復活、到來,激起或喚起了人物的內(nèi)心沖突,尤其是人物不得不面對的精神創(chuàng)傷。“蒙愛的人”的復活就是讓那“言說不出的”傷痛步入人物的意識。而正因為“蒙愛的人”的多重身份以及她在其中的游走,使得她成為各種關系的匯集點,由此揭開了蒙在人物內(nèi)心掩蓋屈辱和悲苦的帷幕。在她復活之前,“藍石路124”就被記憶遺忘了,正如它位于城市的邊緣,無人探訪一樣?！八{石路124”僅有的兩位主人也以忘卻消磨著時間。但是,復活的“蒙愛的人”來到,她的詢問使塞斯開始面對自己的過去。她激起了“藍石路124”號的矛盾并迫使塞斯、保羅·迪和丹佛面對試圖逃避的種種“言說不出的”傷痛。保羅·迪明知她誘惑自己的目的是羞辱自己,卻無法抵擋,并由此而打開了記憶的閘門,塵封的屈辱紛紛涌出,陷于沮喪的情緒之中。因為屈服于她的誘惑,正好印證了主人對自己的貶低,即黑人就是沒有人性的動物。而對于塞斯來說,這“言說不出的”東西則是她對自己母親的復雜態(tài)度和感情。她難以釋懷的是母親怎能不顧女兒就自己逃跑,塞斯對母親又愛又怨的感情投射到丹佛和“蒙愛的人”身上。塞斯殺子的暴烈成了女兒丹佛的恥辱,丹佛的耳聾具有象征意義,代表著內(nèi)心與外界的徹底隔絕。丹佛對塞斯又愛又怕,因為她是母親而愛她,又因為她竟會手刃自己的女兒而害怕。丹佛對塞斯的感情是塞斯自我感情的投射,也是塞斯對自己母親感情的延伸。復活的“蒙愛的人”對塞斯依依不舍、不愿分離片刻,可也不斷責問母親為何丟下自己。而她也延續(xù)了這種復雜的母子感情,比如她的懷孕。為了驅(qū)趕保羅·迪,她不惜用自己身體滿足、羞辱他,結(jié)果懷上了保羅·迪的孩子,再次陷入扭曲的母子關系之中。這種扭曲的家庭親情關系帶給人們的只有自我拋棄、自我羞辱,致使人們輾轉(zhuǎn)于精神傷害中而無力自拔。最后,手無寸鐵的人們不是在屈辱、傷痛中發(fā)瘋,如同親眼目睹塞斯遭到欺辱的丈夫霍爾那樣;就是采取逃避政策,如同塞斯的婆母薩格斯那樣,最后放下“所有的武器”,僅躺在床上思考顏色,或如同保羅·迪,把生活中的種種傷痛與屈辱封閉在銹蝕的鼻煙盒中。所以說,這一復活的鬼魂形象,迫使人物不得不直面自愛、自重、自尊與自責、自棄、自辱的劇烈沖突,由此揭示出黑人人格健康成長所需要的正常環(huán)境之缺失,以及成年的黑人男女不得不面對的精神痛苦與心理折磨。其次,復活的鬼魂形象體現(xiàn)了身體銘刻的政治。身體是歷史銘刻的載體,也是重新銘刻歷史的陣地。蓄奴制通過黑人的身體來銘刻種種制度、規(guī)范,所以黑人的身體是他/她們的屈辱和痛苦的最終承載體。黑奴身體既是血肉之軀,也是增殖的工具,在必要的時候,主人還可以運用武器和工具加以消滅。但是,黑人的身體也是蓄奴制罪惡昭彰的證據(jù),例如刻在塞斯背上的“傷疤樹”。在揭示黑人精神痛苦的同時,小說再現(xiàn)了黑人身體被銘刻的奴隸記憶,這種記憶以身體印記的形象方式表現(xiàn)出來,保持了無法忘卻的力量,既揭示了蓄奴制的罪惡,也把難以表達的精神創(chuàng)傷帶入了感知層面,即黑人的精神痛苦并不是無稽之談,而是與身體的摧殘緊緊地結(jié)合在一起,并在身體上留下了確鑿的印記。除此之外,黑奴的身體還是黑奴與主人爭奪自我的陣地,也是黑人能夠擁有自我的唯一武器。對于黑奴來說,他們唯一可以擁有的就是自己的身體,正是通過擁有自己的身體,他們才擁有了主體意識,哪怕為之犧牲自己的肉體。所以,黑奴西克索就運用“身體”與主人抗爭:“你偷了那豬仔,是不是?”“不是,大人,”西克索說道,且不失體面地望著他的那肉塊?！拔叶⒅?你告訴我你沒偷它?！薄笆堑?我沒偷它?！崩蠋熜α??！澳阍琢怂?”“是,大人。我宰了它的?！薄澳闱辛怂?”“是,大人?！薄澳阒罅怂?”“是,大人?！薄敖又?你吃了它?”“是,大人。我當然吃了?！薄澳愀嬖V我這不叫偷?”“不,大人。它不是?！薄澳墙惺裁?”“改良你的土地,大人。”“什么?”“西克索種黑麥,讓那片坡地有一個好收成。西克索照顧那塊土地,給它施肥,您就收獲更多。西克索照顧西克索,喂養(yǎng)西克索,給你賣命更多?！?Morrison190)策劃逃跑的西克索擁有的主體意識讓主人“家庭教師”感到害怕,他決定不惜犧牲“動產(chǎn)”,燒死他。在火堆上,西克索大笑,喊的是逃亡的女友腹中的骨肉,西克索的笑觸發(fā)了保羅·迪的覺悟和反抗。同樣,塞斯的反抗也通過身體表現(xiàn)了出來。塞斯最暴烈的反抗就是殺死自己深愛的兒女,為了他們不再淪為奴隸,她決定以極端的方式毀滅他們的身體。如果說,在蓄奴制下,身體成為黑人反抗的最后武器,而因為雙方力量的懸殊,黑奴的任何反抗都以身體的摧殘、乃至毀滅而結(jié)束。那么,對于作家莫里森而言,通過語言的創(chuàng)造,讓失去的鬼魂復活,就不僅僅是為了具體、形象地體現(xiàn)歷史的精神創(chuàng)傷,而且還蘊含著重新銘刻黑人身體的革命性意義。這個死去的冤魂,在莫里森的筆下被賦予了復活的身體。這一身體以客觀存在的方式,形象地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域中,又牽連起背后的模糊記憶,不僅以更形象和更富有想象力的方式描寫了精神傷痛,正好切合了其“言說不出的”特點,而且還形象地使之被“說出”。同時,其具體的、可以感觸的身體,對于作品中的人物而言,都是無法回避的存在,表明黑人受到的傷害并不是臆想,對每一個個體而言,它都是具體的、可感知的,蓄奴制的罪惡由此昭然若揭。所以,身體也是重新銘刻黑人自我、書寫黑人歷史的陣地。在此,莫里森承接了黑人言說自我的傳統(tǒng),通過銘刻的身體,不僅形象而豐富地展示了“言說不出”的痛苦,而且還自覺地體現(xiàn)了其中蘊涵的政治意義。來自莫里森的啟示莫里森是一位創(chuàng)作意識非常強烈的作家,對于她來說,創(chuàng)作就是要承載意義和價值。作為一名非洲裔女性作家,她的創(chuàng)作就是要說出那“言說不出的”傷痛。說出傷痛的潛臺詞就是幫助黑人找到完整的自我,找到屬于自己的文化身份,幫助黑人積極地面對生活。說出“言說不出的”傷痛,回到痛苦的記憶中尋找非洲裔美國人傳統(tǒng),就是對非洲裔美國人文化傳統(tǒng)的認同,對非洲裔美國人文化身份的確認?！睹蓯鄣娜恕钒l(fā)出了聲音,說出了歷史的傷痛,再現(xiàn)了“言說不出的”屈辱,擺脫了表達不出的困境,并從歷史記憶中尋找到了屬于黑人的傳統(tǒng),哪怕它只是人物留給后代的微弱感觸(如母親的語言留在塞斯記憶中的片斷),但是,它仍然可以轉(zhuǎn)化為后代面對殘酷現(xiàn)實的力量,成為他們確定自我身份的物質(zhì)基礎和精神資源。所以,勇敢地面對傷痛就是療救精神創(chuàng)傷的開始,就是找到確定性身份的前奏。英國當代心理學家威廉·布洛姆(WilliamBloom)指出:“身份確認對任何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內(nèi)在的、無意識的行為要求。個人努力設法確認身份以獲得心理安全感,也努力設法維持、保護和鞏固身份以維護和加強這種心理安全感,后者對于個性穩(wěn)定與心靈健康來說,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從嬰兒期到成年以至老年,身份確認這一行為要求一直發(fā)揮著作用。并且,身份確認還可被分享,其結(jié)果是:共有一種身份的個人將傾向于協(xié)調(diào)行動以保護或鞏固他們共有的身份”(轉(zhuǎn)引自塞格爾斯331)。對黑人來說,這種共有的身份就是種族文化身份。文化身份的確認對個體身份認同意義重大。荷蘭比較文學學者萊恩·T·塞格爾斯認為,“在當今這個時代,對一個民族的文化身份充分而均衡的洞察,意義重大”(331)。正是認識到了身份確認的重要性,以及文化身份對個體身份確認的意義,莫里森通過其筆下人物踏上了尋找身份的路途,來為非洲裔美國人建構(gòu)積極、主動、健康的自我提供可以分享的精神資源。由于種族主義制度和話語的影響,歷史對黑人造成的精神創(chuàng)傷,不是沒有引起相應的關注,就是被強行遮蔽。此外,這種創(chuàng)傷常常表現(xiàn)為黑人的自責和自我羞辱,所以,其本身也是難以言說的。那么,如何讓不可見的歷史呈現(xiàn)出來?莫里森采用了重寫歷史與傳說的策略,以自己的想象,結(jié)合美國黑人民間文化,來重新編織美國黑人的歷史。《蒙愛的人》的故事來自于真實的歷史事件,但莫里森在談到這篇小說的寫作時卻說道:“我僅想到了一個死去的孩子的生命,她就是瑪格麗特·加納殺死的孩子”(qtd.inDraper1423)。表現(xiàn)黑人母親寧愿選擇讓孩子死去也不愿他們繼續(xù)忍受白人統(tǒng)治,這樣的主題在美國黑人文學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6,但這些作品重點表現(xiàn)的是抉擇中的母親的行為和心理。而莫里森卻用想象重新構(gòu)造了一個不同的文學空間,表現(xiàn)了一個不到兩歲就夭折的孩子的復活,使黑人歷史上那一部分被排斥的記憶和身份得以再現(xiàn)。此外,如果說以前的作品表現(xiàn)了某一特定境遇中母親們的選擇,那么,通過“蒙愛的人”的復活,莫里森在文學世界中再現(xiàn)了做出抉擇之后的母親和孩子的痛苦,母親毀滅自己最寶貴的東西,雖然使孩子擺脫了白人的統(tǒng)治,卻使自己的精神陷于折磨之中。抉擇中的母親雖然激憤并充滿反抗的力量,如同一個人抓起四個孩子奔向棚屋的塞斯,但是,骨肉間的陰陽隔絕卻給母親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口。而且被殺的女兒即使生命消失,靈魂也仍然得不到安寧。莫里森的再現(xiàn)是深刻的,她的敏銳筆觸深入到了母親被撕裂成碎片的心靈之中,女兒被母親奪去生命的痛苦之中。自然,她對白人種族歧視和虐待的揭露也不同一般。如果說重寫歷史和傳說、改寫傳統(tǒng)敘事是莫里森希望達到的藝術(shù)目的,那么,莫里森對文學想象、形象、語言的高度重視,則為她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提供了具體的路徑。莫里森高度重視作品的形象性。她常常從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