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美金的故事

我與美金的故事我與美金的故事陳大超到武漢取美金那是1995年，我在海外一家報紙上，發(fā)表了一篇５００字的短文，數(shù)月后竟收到一筆令我頗為欣喜的稿酬：２３.６９美金。連我們整個家里的氣氛都熱烈起來。這可是相當(dāng)于我當(dāng)時半個月的工資?。∥也粺o得意地說：“我也可以賺外匯啦！”文朋詩友們知道了也很高興，一個個寫作的勁頭更足了。麻煩的是這筆稿酬要到武漢去取，好在孝感離武漢只有６０公里遠(yuǎn)。１０月１３日上午，我乘車到武漢去取這筆對我來說顯得很重要的美金。我在公路邊攔車。一輛大班車開過來，我攔住它跳了上去?；蛟S是車太破舊的緣故，售票員說只要四塊錢。但我卻聽成了十塊。我說“什么？你們也漲了價？”前不久火車票剛漲了價。售票員又說了一遍，我這才聽清楚是四塊錢。我便又有一種頗感意外的欣喜。坐中巴到武漢得七塊錢，我現(xiàn)在一下子就省下來三塊錢。真是出門大吉。只是車速太慢，車到武漢已是中午十二點了。我顧不得找飯吃，就搭公共汽車往江漢路１７號某某銀行趕。到了江漢路就只能步行，一邊走一邊躲閃著車子和行人，還一邊抬頭往那些高樓大廈的門楣上看門牌號碼。８３、７５、５７－－卻看到一家又一家裝潢考究設(shè)備豪華的餐廳酒店里，坐滿了穿著入時珠光寶氣的生活在大城里市的體面人有錢人。有些行人手里也拿著美國油炸香酥肯德基雞腿啃。一陣陣濃烈的香味傳過來，使我忍不住一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我的《肯德基兵敗上海城的感想》，早在四年前就得過《湖北日報》的雜文征文特別獎，可我卻至今不知道肯德基雞是個什么滋味。我一邊走還一邊注意那里有賣小吃的小攤。每次到武漢出差和辦事，中午需要吃飯的時候，我都只會到街頭巷尾的小吃攤上，吃碗兩塊錢一碗的牛肉面了事。我在每個月只能發(fā)百分之七十工資的圖書館工作，家里買房買電腦借的錢至今沒有還清?？磥碇辽傥迥曛畠?nèi)我還得過緊日子。此時此刻，我竟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傷感和自卑。轉(zhuǎn)鐘一點正，我終于來到了高大氣派氣勢非凡的江漢路工商銀行大廈前。身上早脫得只剩下一件襯衣了，可我依然是滿頭汗淋淋的。都秋天了，還這么熱。我收住自己的腳步，努力地鎮(zhèn)定住自己。到這么大一個銀行里去，取這么一點點錢，別人會用什么眼光看待我呢？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這么一個問題。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我又開始舉行“升旗儀式”了。我站在那里，讓我一直無比珍貴的兩面旗幟－－自尊和自信，冉冉地從心底里升起到我的臉上。然后還捋了捋頭發(fā)，揩了揩汗水。這才沿著一直鋪到臺階下的紅色地毯，一步一步地走進(jìn)那有人在門口站崗的富麗華貴的銀行大廳。可出乎我的預(yù)料，中午是別人的休息時間。我只好接受了一位工作人員的建議，到大廳里的沙發(fā)上休息一會?？稍趺磦€休息法呢？我不可能躺下來睡覺，也不情愿在一個個仿佛公子小姐似的工作人員的視野里用手掌撐著頭打瞌睡。我想我可不能像個傻瓜似的呆在這里。我雖然跟他們比起來多少顯得有些寒酸，但我畢竟是個文人。文人自有文人的骨氣，文人自有文人的清高，文人自有文人的氣度。我便從提包里取出紙和筆。我想我得在他們面前證明我并不是個庸人。于是我就開始了自己的目不斜視的寫作。寫的就是這篇文章，而且就打算寫到這里為止，可后來的發(fā)展果如我之預(yù)料，而且證明我的“升旗儀式”非常有必要。所以回到家來，我就接著往下寫這篇文章了。自然是把前面的輸入電腦之后。我與美金的故事全文共1頁，當(dāng)前為第1頁。兩點半上班，兩點四十才開始工作。一位年紀(jì)與我相仿的戴著金絲眼鏡的文質(zhì)彬彬的男士，接過我的“匯款通知書”掃了一眼，就既不動聲色又故作驚訝地說：“好大一筆錢啦！”說著還望了望對面的出納小姐。那小姐也就向我投來打量的目光。我與美金的故事全文共1頁，當(dāng)前為第1頁。我笑一笑說：“是的，錢不多。”我是一個非常愛面子的人，平時最受不得別人用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對待我，但此時我卻能沉住氣，若無其事地看著他為我辦理一道又一道手續(xù)。這時他又說話了：“你這個親戚也太那個了，寄一場錢只寄這一點點。”我更正他說：“不是親戚寄的，是報社寄來的稿費?！?我的“更正”并沒使他改變態(tài)度。過了一會他問：“寫的是什么呀？”我說：“散文?！?他再次用暗藏著譏諷的口吻說：“國內(nèi)登不出來就往國外投。”這顯然是沒有道理的一句話。他怎么就知道我在國內(nèi)登不出來呢？難道看我取的錢少就以為我是個不中用的人嗎？我覺得他這樣對待一個他并不了解的人，是很不妥當(dāng)?shù)摹?我依然很平靜。我只是說：“并不是這樣的，我在《長江日報》就經(jīng)常發(fā)文章嘛。”我知道武漢人是很看重《長江日報》的。可他依然是那種表情，而且臨到最后還繼續(xù)說出能夠叫人受刺激的話來：“一點點錢，讓我辦了這么多手續(xù)?！?我并不跟他計較，而且臨走的時候我照樣對他說了一聲謝謝，也對那位小姐說了一聲謝謝。小姐只將她的下巴輕輕地點了一點。那位男士也只是朝我看了一眼。他們怎么反應(yīng)我并不在意，我只要求自己該怎么做人就怎么做人。我想我工作的地方可以沒有他們的富麗堂皇，我的收入肯定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們，但我卻完全可以在做人上不輸給他們。他們瞧不起我是他們的事,一點也不妨害我的為人。我就這樣帶著在別人看來是“一點點錢”的２３.６９美金，離開了這個高大氣派的銀行。走在路上我自然而然地就有了一種感覺：我好像不是來取錢的－－我在這里取回了我作為一個普通文人的人生價值和尊嚴(yán)！比10美金更重要的得知美國《讀者文摘》的中文版上，有一個“讀者投稿”欄目－－讀者可以將身邊發(fā)生的趣事，寫成１５０字的短文投給它，一經(jīng)采用，每篇即可得到１０美元的稿酬，我便寫了一篇《女兒春游》的短文寄了去。沒想到一個月之后，我就收到了《讀者文摘》中文版從香港（總部設(shè)在香港）的函，說“投來稿件已收到，隨函附上影印本供參閱。未知所述是否屬實？是個人親身經(jīng)歷抑聽聞自他人或摘自報章雜志者？發(fā)生于何時何地？文中人物姓名為何？其通訊地址何在？如系摘自報章雜志者，請賜告其名稱、地址、刊出日期及作者姓名?！碑?dāng)時就把我給感動了。也把我的家人和朋友給感動了。這些年我在海內(nèi)外發(fā)表詩文逾千件，還從未發(fā)現(xiàn)有哪家報刊像這樣認(rèn)真過。包括那些轉(zhuǎn)載過我的作品報刊，事前也從未征求過我和最初發(fā)表我文章的報刊的意見；而且有的報刊在轉(zhuǎn)載了我的文章之后，我主動寫信去聯(lián)系，他們也置之不理－－更不要說寄樣刊和稿酬了。這樣的報刊我遇到的至少有三十多家。這樣的事我的文友們也經(jīng)常遇到。我即寫信告訴他們：我寫的《女兒春游》一文，是我“親歷”的，文中的女兒就是我自己的女兒，她現(xiàn)在正在某學(xué)校讀小學(xué)五年級。隨后即用他們隨信寄來的回程信封“擲下”。他們連回程信封都給作者寫好了。沒有充分尊重作者的誠心和責(zé)任心，他們不可能想得這么細(xì)致周到。沒想到他們收到此信后，隨即又給我的女兒寫來一信，說“敝刊接獲一則有關(guān)臺端逸事之投稿（請參閱付件）。故特奉函臺端查證，請賜告內(nèi)容是否真確無誤。隨函并附回條信封一個供擲下復(fù)函之用。擾神處特此致謝?！蔽遗c美金的故事全文共2頁，當(dāng)前為第2頁。妻子感嘆說：“唉，如果我們國家的人都能像這樣做事，都能這樣對消費者負(fù)責(zé)，生怕有一點虛假的東西登出來損害讀者的利益了，我們也能少受許多假冒偽劣之苦了。”我則想：為了核實一篇不到兩百字的短文的真?zhèn)?，他們就能拿出這樣的時間、精力－－還有財力來對待，可見他們做事是多么認(rèn)真！對作者對讀者認(rèn)真，也是對自己的文化形象和市場利益認(rèn)真。我與美金的故事全文共2頁，當(dāng)前為第2頁。不知何故，這篇短文最終沒有能在該雜志上登出來，我也沒有賺到我希望賺到的10美金稿費，但它卻讓我“賺"到了比10美金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一種對法則無比尊重、對自己的職業(yè)無比認(rèn)真的精神。美國的《讀者文摘》是世界有名的雜志，而且歷經(jīng)百年不衰?；蛟S他們的聞名于世和經(jīng)久不衰，正是與他們的這種敬重法則的精神和認(rèn)真辦事態(tài)的度有關(guān)？永遠(yuǎn)不會貶值的“文化美元”美元剛貶的時候，就有朋友跟我說：把你手里的那點美元都拋了吧，留在手里，只會越來越不值錢?？刹皇?，那以后就總是傳來美元貶值的消息，而且是一貶再貶！妻子也說：“看吧，叫你把它換了你不換，現(xiàn)在拿在手里，是越來越不值錢了吧。”我們家的那點美金，都是十多年前我寫的文章在海外的報刊上發(fā)表了，人家報刊給我寄的稿費。最開始的幾筆寄在武漢的一家銀行，因為數(shù)量太小，我去取時，人們辦事人員還明里暗里諷刺過我呢。我也為此寫過一篇《到武漢取美金》的文章。我在文章里說：好像我從那高大的銀行里取回的不是美金，而是我做人的尊嚴(yán)。這篇文章，還在美國和香港的報刊發(fā)表過，也被國內(nèi)的《青年文摘》轉(zhuǎn)載過。后來美金可以直接寄到我們這個中等城市了，但卻寄來的大多是支票，需要交錢辦托收。有一次，我的一篇題為《安陸小酒杯》的文章，在臺灣的《聯(lián)合報》發(fā)表后，被美國的《世界日報》轉(zhuǎn)載，我又收到一張從美國寄來的金額為14美元的支票。沒想到，那位負(fù)責(zé)辦托收的銀行女職員，竟然以“從沒辦過這么小的支票”為由，拒絕為我辦托收。我足足在柜臺前跟她說了半個小時的好話，她才勉強(qiáng)把我手里的支票接過去。盡管花了20元的手續(xù)費，可我仍然有“賺頭”。通過這次說好話，這位女職員也就牢牢記住了我的名字，等我下一次去辦托收的時候，她就笑容可掬地說：“我在《孝感晚報》上看見你的文章了，在《青年文摘》和《青年博覽》上也看到了！”這以后她就對我非常熱情了。我也就在一篇文章里說：“我的文章，不僅為我贏得了美金，而且也為我贏得了美女的笑臉。”那些年，我寫了很多篇有關(guān)美元的文章，有的還有征文大賽中得了獎。說起來，最開始給海外投稿的時候，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據(jù)說，所有給海外投稿的人，他們的名字都是被國內(nèi)的安全部門掌握了的。我們這里的安全部門的人員，也到我們單位了解過我的情況?！斑@個人很好啊，年年都被評為先進(jìn)啊。”我們單位的領(lǐng)導(dǎo)說。出現(xiàn)這種情況之后，有些給海外投稿的人就有些害怕，就不敢投了。但我不怕。我想我作品里表現(xiàn)出來的主題思想，涉及的都是做人要真誠，要有尊嚴(yán)，要講人格，要講平等，要講誠信，要善待他人，要善待自然。這是在哪里都是講得過去的，在任何時候都是可以講的。后來銀行里大幅度提高了托收費用，從東南亞一帶寄來的支票，不論金額多少，每托收一張支票就得付出170多元的手續(xù)費（后來又漲到了兩百多元）。我收到的一張從新加坡寄來的金額為16美元的“小支票”——只要辦托收，就得“虧損”。我只得讓它變成一張好看的廢紙。后來又收到一張從澳大利亞寄來的一張16美元的支票，如果辦，也要虧損，我也只能讓它作廢。但這些“廢紙”卻起了作用。我與美金的故事全文共3頁，當(dāng)前為第3頁。一些剛學(xué)寫作的小青年，在我這里看到這些美金支票，寫作的熱情一下子就被燒得更旺了，說他們也要好好寫文章，爭取早日為國家創(chuàng)造外匯收入呢。說他們都是第一次看見美金支票。有的人也真的寫出了好文章，從海外賺到了“外匯”。我也就想起一些農(nóng)婦喜歡在雞窩里，放一些可以引得母雞多生蛋的空殼蛋，我想，只要我的這些形同一張廢紙的美金支票，多少能起到些這種“空殼蛋”的作用，我也就深感欣慰了，畢竟，它從另一方面實現(xiàn)了一種更有意義的“價值”。我與美金的故事全文共3頁，當(dāng)前為第3頁。我想，我總舍不得將我手里的那一千多美金拋掉，主要是在它們身上，凝結(jié)著我太多的人生感受，它們給過我太多的快樂和自信。也就是說，我手里的那點美金，寄托著我太多的感情。我想管它的，貶值的只是美金，而不是我賺美金元的人生感受，更不是我的奮斗精神。不過我的一位朋友卻在郵件里說：“你還是要去兌換。兌換并不等于丟失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