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唯美追求與殘酷現(xiàn)實之間的徐志摩

行走在唯美追求與殘酷現(xiàn)實之間的徐志摩摘要：徐志摩一生致力于對愛、對美和自由的追求。然而，在現(xiàn)實的土壤根基上滋生出的唯美理想，終究逃不出現(xiàn)實的束縛與干擾。筆者主要分析詩人尋愛尋美的短暫一生中，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糾纏和交織之間行走的詩人形象。

關鍵詞 ：徐志摩唯美追求愛情追求詩歌創(chuàng)作

在中國文壇上有一位詩人，他傾盡畢生精力和心血去實現(xiàn)對愛、對美和自由的追求，在追求唯美的路途上艱難地行走，痛并快樂著。他就是現(xiàn)代著名詩人徐志摩。胡適在《追悼志摩》中寫道：“他的人生觀真是一種單純的信仰，這里面只有三個大字：一個是愛，一個是自由，一個是美。他夢想這三個理想的條件能夠會合在一個人生里?！盵1]回顧徐志摩的簡短生平，不難發(fā)現(xiàn)他為了這個“單純的信仰”耗盡了自己的一生，經(jīng)歷了一條“不滿現(xiàn)實-追求理想-理想幻滅”的人生路徑?；蛟S，正是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激烈碰撞，成就了徐志摩作為一位詩人在文壇的地位；正是他追求理想的過程以及期間的種種遭遇，所經(jīng)歷的情感糾葛與人生困頓，所目睹的黑暗現(xiàn)實，才讓他寫下了以此為題材的許多經(jīng)典詩作。讀志摩的詩，在他對愛與美的記錄中，感受他那跳躍于詩行的敏感而靈動的情思，正所謂“亦品詩，亦品人生”。

一、視“愛”如命，情感之旅多坎坷

徐志摩曾在《哀曼殊斐兒》一詩中直白道：“愛是實現(xiàn)生命之唯一途徑?！庇纱丝梢?，愛情之于他，猶如生命，是生命的全部意義；沒有愛，生命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徐志摩也正是以其一生來證明自己對愛的信仰的。然而，盡管對愛情的追求過程是那么讓人欣喜激動、血液沸騰，但如果由此而帶來婚姻變故與風流韻事的話，這個過程也就于甜蜜中多了幾分苦澀，甚至痛苦、掙扎與涅槃。再次翻閱志摩的情感之旅，不得不感嘆他當初經(jīng)歷的是一個多么艱辛的歷程。

1923年英國著名女作家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離世無疑讓徐志摩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他寫下《哀曼殊斐兒》一詩寄托哀思。在深切的悲痛背后，是詩人毫不掩飾的深切愛戀，如此魂牽夢縈，卻已是陰陽兩隔。雖然兩人僅有一面之緣，極短的相見卻使他經(jīng)歷了一次愛與美的洗禮，受到了思想與精神上的啟迪。他對她一見傾心，一生都銘記著這種美好的情感，對她的愛戀促使他之后全力投入對其作品的譯介工作中，成為國內(nèi)譯介曼斯菲爾德的第一人。

除卻這段異國的精神之戀，徐志摩一生中還與三個女人有過情感交集：

1.不愛的卻已結婚。這是由父母包辦，徐志摩被動接受的結發(fā)妻子張幼儀?；榍芭c她未曾戀愛，缺乏共同語言，婚后聚少離多。從婚前到婚后，徐對張的態(tài)度近乎“鄙棄”，婚后更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他對她的這種漠視是源于對封建禮教的厭惡。張幼儀深受舊式中國禮教的束縛，個性沉默堅毅，舉止端莊，料理家務、照顧公婆等都甚為得力。但正是這些優(yōu)點，在張揚獨立自我的詩人眼里卻成了沒有見識，呆板乏味。因而這一樁沒有愛情可言的包辦婚姻最終逃不出離婚的結局。

2.愛慕的卻得不到。徐志摩離婚前就已經(jīng)在倫敦與林徽因相識相戀了。他們一起組織新月社活動，一起演戲并常有書信往來。1924年共同擔任泰戈爾的華文翻譯，之后徐去了日本，林去了美國，再次相見已是四年之后。期間，因尚未離婚，加上周圍輿論，徐志摩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情感難關。[2]林徽因后來與他人墜入愛河并另嫁他人。但徐志摩對她的愛慕和向往、欣賞與合作，從未停止，直到1931年11月19日，準備參加她演講會卻遭遇墜機事故遇難。

詩人在《月下雷峰影子》一詩中寫道：“假如你我蕩一支無遮的小艇，/假如你我創(chuàng)一個完全的夢境！”他夢想著和情人游著西湖，劃著小艇，互訴衷腸。當然，這種幸福僅僅是一種建筑于“假如”這一脆弱詞根之上的幻想而已，現(xiàn)實并沒有給他如愿以償?shù)臋C會。他只是用詩人獨有的曼妙情思與浪漫，在內(nèi)心構建起一座虛擬的愛情天堂，塑造了一個夢幻般的幸?？臻g。多年以后，林徽因?qū)ψ约旱膬号缡钦f：“徐志摩當初愛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而事實上我并不是那樣的人?！盵3]

3.得到的又讓他焦頭爛額。和林徽因戀愛失敗后，徐志摩結識了王賡之妻陸小曼（1925年離婚）。面對新的愛情和自由人生，詩人展開了熱烈的追求。然而，這是一段和有夫之婦的愛情，有背倫理道德，故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承受了來自各方的壓力。徐志摩當時的心情亦可從《翡冷翠的一夜》一詩中看出：“這陣子我的靈魂就象是火磚上的/熟鐵，在愛的槌子下，砸，砸……我暈了”“反正丟了這可厭的人生，實現(xiàn)這死/在愛里，這愛中心的死，不強如/五百次的投生？”當詩人無法從感情風波及熱烈的感情中脫離出來，他亦痛苦彷徨，矛盾和無奈。但在他內(nèi)心，在偉大而唯美的愛情面前，這一切又不足為道！他對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是任何外界力量都無法抵擋的，他可以為愛赴湯蹈火，甚至勇敢地“死”在這愛里也心甘情愿，認為這樣為愛死去其意義遠超“五百次的投生”！

徐志摩愛陸小曼愛得近乎失去理智。然而，他仍然想用他的理想主義來詩化他的愛情和生活。他希望與陸小曼結婚后從此可以詩一般地生活，但因為經(jīng)濟困難等種種緣故而使他的愛情理想再次以失望告終。結婚后，徐志摩一味縱容陸小曼的各種奢華喜好，龐大的開銷讓他掙扎得很辛苦，他授課、撰稿，奔波異地兼職，但錢還是不夠陸小曼花。浪漫的詩性氣質(zhì)與現(xiàn)實的無奈使他陷入愛情的感傷行旅。不能說是陸小曼最終殺死了徐志摩，但徐志摩的死與陸小曼也不能說沒有一點關系。[4]

徐志摩認為：“戀愛是生命的中心與精華，戀愛的成功是生命的成功，戀愛的失敗是生命的失敗”。（《愛眉小札》）在他心里，愛情婚姻如此重要，幾乎是他生命的全部?；趯ψ杂蓯矍榈膹娏蚁蛲妥非?，他曾三次與現(xiàn)實作激烈斗爭，兩度構筑愛情的天堂，而兩次誓死追求愛情的夢想都破滅了，最后只能以其傾盡感情換取現(xiàn)實的叛離而告終。

二、視“詩”如歌，創(chuàng)作之路猶未盡

作為一位詩人，徐志摩善于將他所追求的愛情、他對美與自由的渴望安放于詩歌中加以歌唱，或淺吟低唱，或引吭高歌，一路走來，且行且歌。他在《我有一個戀愛》里歌唱愛情的美好，在《決斷》里為愛吶喊：“不可遲疑”，“要戀愛，要自由，要解脫——”；在《再別康橋》里漫溯“放歌”，在《呻吟語》里質(zhì)詢而歌，在《落葉小唱》里夢囈而歌。他的思緒像“一條解開韁繩的野生馬”在詩行中馳騁，他對自由的追求堅定而決然：“即使打破了頭，也要保持我靈魂的自由”。

徐志摩喜歡在自己獨有的文字里放飛性靈，追尋自由之夢、美之夢和愛之夢。他是一位始終想“飛”的詩人，飛翔是他的生命姿態(tài)，飛翔讓他的生命如詩[5]。在他為數(shù)不多的詩文中，詩人多次選擇了“飛”的意象。在《雪花的快樂》中“飛翔，飛翔，飛翔”；在《想飛》里“飛上天空去浮著”。他還希望自己像云一樣飛，在詩里給世人展現(xiàn)著“云游”的姿態(tài)。詩中出現(xiàn)的“云”意象，時而因為他對生活、對理想化的愛情感到懷疑和對未來的迷茫，而化為他心中的一團愁云，讓他看不到前途和希望。同時，云又是飄浮不定、稍縱即逝的。像《偶然》中的“云”一樣，徐志摩戀上有夫之婦陸小曼，對這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深愛，把握不定又不忍舍棄。在《再別康橋》中他又把“云彩”當作老朋友，作為寄托自己離愁別緒的載體，向它們傾訴，與它們告別，在淡淡的離愁中顯出離者的輕盈灑脫?！坝卧啤币庀筮€有“自在輕盈”“逍遙”而“無攔阻”的特征，是一個極度自由的形象。在詩中，詩人構筑著自己的自由飛翔之夢?？罩酗h蕩的游云適性而往，不拘一地，象征著詩人追求自由的心靈，同時也是他消極逃避亂世的心理的反映。[6]

在詩中歌唱也好，飛行也好，云游也罷，一方面是在唯美浪漫、瀟灑無拘中追尋他的精神家園，一方面也是因為對現(xiàn)實的不滿和絕望之后的一種逃避，從而使他產(chǎn)生想“飛”離現(xiàn)實的念想，追求內(nèi)心世界的安詳與寧靜。然而他的浪漫遭受了現(xiàn)實的巨大反擊，無法實現(xiàn)，結果他成了行走在信仰與現(xiàn)實之間的“折翼天使”，無法以浪漫的姿態(tài)再次“展翅飛翔”。直到他真正飛翔于云端，帶著理想在“云游”中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徐志摩作為新月派的領旗手和詩歌理論的倡導者，一生都在探索詩歌藝術，在創(chuàng)作上不斷嘗試創(chuàng)新，主張理性和節(jié)制，既要自由又要講求格律。他積極實踐新月泒提出的音樂美、建筑美和繪畫美的“三美”主張，主張在詩的內(nèi)容和形式上完美表現(xiàn)美的力量。其詩歌無論是在創(chuàng)作內(nèi)容和題材上，還是在寫作風格和技巧上，都很好地體現(xiàn)著唯美主義的追求，這也使他的詩歌語言至今成為詩學語言的重要研究資料。其詩作包括譯詩在內(nèi)共149篇，數(shù)量并不算多。對于一位詩人來說，他的創(chuàng)作之路或許還剛剛開始，但命運似乎跟他開了一個不小的玩笑，在創(chuàng)作即將步入巔峰的時期，他卻帶著他詩意的夢想，隨“云”而“飛”去了浩瀚的宇宙。

無論理想多么豐滿，心靈多么自由，唯美依舊逃脫不了現(xiàn)實的羈絆。徐志摩一生行走在唯美追求與殘酷現(xiàn)實之間，追求愛情，愛情沒有給他百分百的甜蜜；追求詩意的人生，人生給他的答卷并不完美；追求唯美的文學創(chuàng)作，筆端卻如折戟般沉沒于短暫的人生之沙。他用纖纖筆端塑造了“云”與“飛”的意象，最后卻在云端被拋向無邊的宇宙?，F(xiàn)實淹沒了他唯美的理想，吞噬了他為詩而生的性命。當最悲的劇情上演，其英年早逝便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大損失，一顆詩壇巨星的隕落給后人留下了無限遺憾，令人痛定思痛。如果有先知可以預測未來，即使徐志摩知道故事的結局，但為了愛、自由和美，他或許仍然會選擇去愛，愛林徽音、愛陸小曼、愛詩，仍然會去追求完美和自由，為此搭上性命也義無反顧。這——或許就是一位詩人的剛性與執(zhí)著。

注釋：

[1]胡適：《追悼志摩·胡適文集（二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

[2]樸安沫：《愛、自由與美的渴望—中國現(xiàn)代抒情詩人徐志摩》，吉林華僑外國語學院學報，2024年，第1期。

[3]劉東黎《一代才